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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們還太過遙遠,但這並不妨礙葉明歌撲進陸言崢懷裏,揚起巴掌大的小臉眨了眨眼。

“那我們很有默契呀,男朋友。”

·

後面一段路程,葉明歌都因為往事而陷入了沈默。

若非從家到飯店走這條路是她自己選的,她簡直要懷疑陸言崢是故意帶她舊地重游。

聚會的飯店是一家遠近聞名的海鮮館,位置在老城區,拐進輔路之後車道變窄,從下往上的坡路沿途停滿了食客們開來的車。

葉明歌減慢車速,往上開了一段,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一個空位。

可惜後面那輛車的主人素質不佳,歪歪扭扭地占據了旁邊的位置,只留出十分考驗停車技術的一點空間。

葉明歌皺了下眉,在心裏評估了一下,打算再往前走一段看還有沒有別的位置。

安靜許久的陸言崢在此時開口:“就這個吧,節假日這邊車位都不好找。”

“我可能開不進去。”葉明歌沮喪地回道,“後邊那輛車靠得太近了,我怕不小心擦到。”

陸言崢笑了笑:“我來吧。”

葉明歌懷疑地看了他幾眼,最終還是推開車門站到人行道上,打算幫他看著點。

這一片的飯店都建在道路兩旁的臺階上,留下的人行道窄得只夠一人通行。葉明歌退了半步,後背眼看就要抵上臺階兩側的擋土墻。

陸言崢換到駕駛位,見墻面上全是雪水,便打開車窗說:“別在這兒等了,你先進店裏。”

葉明歌問:“真的不用我幫你看?”

“有擦掛算我的。”陸言崢揮了揮手,“去吧,外面冷。”

他如此自信滿滿地做出承諾,葉明歌也沒跟他客氣,轉身走出幾步後回過頭,看陸言崢把車往前開出一點,又打轉方向盤直接往後倒。

看起來問題不大,她便放心地上了臺階。

·

一推開店門,裏面熱鬧的氣氛就迎面而來。墻上掛著一條歡迎橫福,葉明歌還沒來得及看清上面寫的是什麽,就被一個發際線岌岌可危的男人給叫住了。

“你是葉明歌吧?”男人見她點頭後轉頭就朝人多的地方嚷嚷,“都靜一靜啊,葉明歌來了!”

聽到她的名字,幾張飯桌都同時安靜了幾秒。

葉明歌一眼望去,發現好多人她都快認不出來了,更令她詫異的是拖家帶口的不在少數,幾個小孩子正圍著桌子撒歡地跑。

不過好在剛才那個男人她倒是記得,就是在微信群裏邀請她的人,以前是他們班的班長。

班長把她帶到最中間一桌:“等下陳老師也坐這桌,你們好好聊聊。”

葉明歌點了下頭,說:“我還帶了一個人來,他在外邊停車……”

“老公啊?”旁邊一個抱小孩的女人打斷道。

葉明歌楞了楞:“不是。”

“那就是男朋友咯?你長得這麽好看,男朋友肯定很有錢吧?”

這話一出,葉明歌就感到莫名其妙。她聽出那女人的語氣不善,卻想不起自己跟她有什麽過節。

女人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葉明歌身上那件外套,語氣誇張地驚呼道:“你這件大衣得七八千吧,男朋友有錢就是好。不像我們家這個啊,幾年下來還是個普通白領,你說是吧?”

她後面半句話,明顯是沖著她身邊一個穿高領毛衣的男人說的。

毛衣男面色尷尬,一開口細聲細氣地說:“你跟我說這些幹嘛呢。”

他們這桌人沒到齊,但所有人都安安靜靜地看著這邊,顯然是聞到了空氣裏的□□味。

葉明歌想了一下,才想起原來那個毛衣男高中時追過她。

好幾年前的事了,現在還來計較就挺沒意思的。

葉明歌不是好脾氣的人,人家說話陰陽怪氣,她就連一句多餘的話都懶得送上。將外套脫下掛到墻上,她擺出標準的冷淡臉,拉開椅子坐了下來。

她不接招,對方自討沒趣。眼看大家就要進入相安無事的狀態,就又有人好奇地問:“你男朋友還是附中那個嗎?”

“哪個啊?”在場有人不清楚情況。

“葉明歌那時候跟附中的一個男生談戀愛啊,我記得那男生是陸鴻華的兒子吧?長得還挺好看的,兩人站一起特別般配。”

葉明歌哽了一下,這位同學倒是在友好地八卦,可她還沒想好要怎麽回答。

還是附中那個,不過現在不是我男朋友……聽上去好像有點怪怪的。

她仍在思考應該怎麽解釋,之前的毛衣男就當她是默認了,搶先嗤笑一聲:“不會吧,我聽說你可是跟他一起去申城了,做到這地步都還沒嫁進陸家大門呢?”

接著他又擺出語重心長的態度,假惺惺地說:“男人最了解男人了,你們在一起七八年了吧,現在還不求婚,那就是不想跟你結。”

葉明歌揚了揚眉,想起自己當初為什麽對這人不來電了,成天心裏七拐八繞跟演宮鬥戲一樣,特別不爽快的一個人。

她抿了一口茶水,放下水杯淡淡地說:“跟你有關系嗎?”

社交場合最佳冷場臺詞一出,周圍頓時仿佛有冷風吹過,人人都僵在那裏不知道該如何接話。

毛衣男的老婆最先反應過來,面露慍色地在毛衣男手上拍了一巴掌:“就你話多,當誰想領你的情呢?”

她表面上是在罵老公,但在場大家都聽得出來她究竟是在諷刺誰。

葉明歌突然就覺得很沒意思。

她不喜歡參加同學聚會,最大的原因就是在這裏。讀書時一個個都還算單純,畢業幾年在社會裏摸爬滾打了一圈,就學會了那些刻薄而無聊的路數。

她自己賺錢買的大衣,會被說成是靠男朋友買的。她還沒有結婚,也會被曲解成男人不願意娶。

大概只有在別人身上找到一點可供貶低的東西,才能讓自己普通的生活彰顯出一丁點的優越感。

當真是相見不如懷念。

葉明歌一邊想著陳老師怎麽還不來,一邊又想陸言崢到底行不行,停輛車要那麽長時間嗎?

正在此時,門口傳來班長洪亮的嗓音:“陳老師!”

葉明歌轉過頭,先是看見一位頭發花白的老人緩緩地走了進來,而跟在她身邊小心翼翼攙扶著的男人,則正是陸言崢。

·

陳老師帶完他們班就退休,如今六十多歲,身體看上去還算硬朗,就是腿腳似乎不太方便,好半天才走到了他們這桌。

葉明歌連忙站了起來,陳老師一看到她,滿是皺紋的臉上就堆起了笑容:“好久不見啊,長成大姑娘啦。”

“陳老師好。”葉明歌規規矩矩地彎腰問候道。

“你好你好,你們都好。”陳老師示意大家都坐下,又指了指陸言崢說,“還好剛才在下面遇到你們家小陸了,不然那幾步臺階我都上不來。”

葉明歌看了陸言崢一眼,男人客氣地笑了笑,見她旁邊還有空位,就繞過來在她身邊坐好。

當年的班主任出現,他們這桌自然就成了關註的重點。

不少人都圍過來跟陳老師聊天,葉明歌沒有急著去湊熱鬧,而是側過臉小聲問道:“陳老師居然還認得你?”

“怎麽可能,是我認出她的。”陸言崢說完又問,“我進來的時候,你好像不太開心?”

葉明歌說:“也不是不開心,就是好多人都不熟,覺得很無聊。”

陸言崢嘴角勾了一下:“那現在我來了,就不會無聊了。”

·

兩人的悄悄話沒說上幾句,服務員便陸續開始上菜。菜快上齊時,班長站出來提議能喝酒的都先集體敬陳老師一杯。

葉明歌想到自己是開車來的,原本沒打算喝酒,可是一擡頭對上陳老師慈祥的目光,就又有些猶豫。

陸言崢輕聲說:“想喝就喝,回去我來開。”

葉明歌嗯了一聲,拿上玻璃杯站了起來。

這家飯店是開了幾十年的老店,許多規矩都還是像以前那樣。客人要喝啤酒根本不用把酒瓶拿上桌,直接幾個啤酒桶放在店裏,想喝酒就拿上玻璃杯自己去倒。

啤酒桶放得不遠,葉明歌擰開龍頭,聽見陸言崢跟別人寒暄的聲音。

明明是她的同學,陸言崢應對起來卻是得心應手,一兩句話的工夫就把初次見面的生疏給抹去了。

她無聲地嘆了口氣,心想這方面她確實技不如人。

端著大半杯啤酒回到座位上,葉明歌跟大家一起敬完陳老師,剛放下酒杯就聽見陳老師略帶責怪地問:“你們倆結婚怎麽沒叫我呢?”

她的目光是看向葉明歌和陸言崢的,眼神裏有實實在在的遺憾,仿佛是在惋惜錯過了最喜歡的學生的婚禮。

此時的陳老師比起老師,更像是一位關愛自己的長輩。

葉明歌咬緊嘴唇,發現有些話她竟然很難開口,好像一說出來,就會辜負了對方。

陸言崢的聲音適時響起:“不是不請您,是我和明歌之前分手了。”

一語激起千層浪。

葉明歌甚至看到毛衣男夫妻倆已經不懷好意地笑了起來。

陳老師也很驚訝:“那你們……”

陸言崢平靜地說:“我在重新追她呢,老師幫忙勸兩句?”

周圍人臉色又是一變。

他的語氣自然得近乎於討論桌上的海鮮蒸得不錯,毫不避諱讓大家知道是他還沒有讓葉明歌足夠滿意。

陳老師一時半會兒沒反應過來,好半天後她才擺了擺手。

“她是有主意的姑娘,我不勸她。”陳老師頓了頓,又想起了什麽,微笑著望向陸言崢,“我以前囑咐過你幾句話,你要是還記得,就當我提前幫過忙了。”

葉明歌一楞,發現她似乎錯過了什麽。

陸言崢認真地點頭:“我記得的。”

·

一頓飯吃完,班長提議再找地方續攤。

葉明歌對接下來的安排沒興趣,又聽見陳老師說打算回家了,便把她和陸言崢的飯錢轉給班長,然後一起陪陳老師出了飯店。

他倆都想送陳老師回家,誰知老人家特別客氣,堅持要坐公交車回去。

陸言崢只好把車開到公交車站,讓葉明歌陪陳老師在外面等車,順便讓她們再抓緊時間敘舊。

等待的時間裏,他打開手機回了幾條工作上的消息,再擡起頭時,看見葉明歌彎下腰,依依不舍地擁抱了一下年邁的老人。

剛才席間陳老師有提過,退休後她就去了鄰省的兒子家長住,這回也是難得回青市過年,才會來參加這次聚會。

今天分別後,不知道哪一天才能再見。

葉明歌再上車時,眼睛有點紅。

陸言崢抽出一張紙巾,安靜地遞了過去。

“所以我就討厭這種場合,”葉明歌把紙巾揉成一團,“看不順眼的人還是不順眼,喜歡的人到分別的時候又難過。”

“嗯。”

“你知道陳老師上車前跟我說什麽了嗎?”

“什麽?”

“她問我是不是還像從前那樣我行我素,我還以為她要教訓我呢,結果陳老師……陳老師說‘那也很好,能保持本心是件很幸福的事,以後也要好好的’。我就不明白了,她一個數學老師怎麽還會煽情呢?”

陸言崢聽出她話語中的哽咽。

他偏過頭,發現葉明歌的睫毛濕潤,還有一滴眼淚要掉不掉地停留在她的眼角,晶瑩剔透得似乎在等誰去摘下。

陸言崢心念一動,擡起手指輕輕地替她擦拭掉淚水。

沒有預兆的碰觸讓葉明歌止住了話,她僵硬地扭動脖子,想起之前還困擾著她的謎團。

“對了,陳老師以前囑咐過你什麽?你們什麽時候又遇到的啊?”

她說話帶著鼻音,語氣又因為計較而顯得郁悶,聽得陸言崢忍不住輕聲笑了笑。

葉明歌回頭瞪他一眼,眼尾的紅像上了一層嬌艷的妝。

陸言崢說:“就是那次在電影院的事。”

“可那時候我也在啊。”葉明歌皺起眉頭。

陸言崢搖頭:“不是剛散場那會兒,是後來出了影院,我去買蛋糕的時候遇見的。”

葉明歌楞了楞,依稀想起電影院附近有一家總是大排長龍的蛋糕店,每次她嘴饞又不高興排隊,都是陸言崢去幫她買。

“她當時問我是不是在跟你交往,我想肯定瞞不過去,就幹脆承認了。”陸言崢聳聳肩,“陳老師真挺好的,她沒有表示反對,反而說你是個好孩子,只不過眼裏容不下沙子,這樣的人將來很容易因為一點小事就放棄許多東西。”

葉明歌鼻子一酸,沒想到陳老師那麽早就已經看穿了她這一點。

長大後她因為陸言崢的結果論而與他分手,也因為不滿意公司安排就立刻辭職。這樣的性格讓她得到了許多,但同時也失去了許多。

“她告訴我,既然喜歡你就要做好準備,你或許會遇到許多不如意的事,也可能會因此跟周圍人鬧脾氣,和你談戀愛我需要多一點耐心。”

“我沒想到一個老師會對我說這些,所以這些年來也一直記著。”

陸言崢的眼神瞥了過來,帶著勾子般將她的心狠狠地扯了一下。

他薄唇輕抿,彎起一個好看的弧度:“就是不知道,你滿不滿意?”

☆、第 45 章

這個問題把葉明歌難住了。

倒不是說她嫌棄陸言崢不夠有耐心, 而是他問的是“你滿不滿意”。如果否認,她覺得那是明顯的撒謊, 如果承認, 又像是連帶將更多的東西一並肯定了。

或許是兩人同在青市的緣故, 有太多的人和事都能勾起藏在心底的那份眷戀。她能感覺得到, 回來之後陸言崢的言行舉止, 遠比在申城時更加有侵略性。

可由始至終,陸言崢都沒有急於向她索要明確的答案。

他的態度明明白白地放在那裏。

你願意過來,那我們就和好如初。而你倘若還有猶豫,那沒關系, 我也仍然站在這裏, 等你心裏的芥蒂都消失了,我們就重新在一起。

車裏靜了片刻,葉明歌側過身, 鄭重地問他:“那你可以再多給一點耐心嗎?我也不知道哪裏出了問題,其實我們現在的狀態, 直接把你帶回家也說得過去。但我不想那麽隨便,我想更認真一點。”

說著說著,葉明歌自己都嫌自己矯情。她嘆了口氣, 手肘抵在玻璃窗上,手掌張開揉按著太陽穴,情緒如同陷入了無底的沼澤。

明明前面就是艷陽高照的藍天,可總有幾條看不見的水草纏住了她的腿,讓她一次又一次地克制住想靠近陸言崢的心。

說不清道不明, 她也不指望陸言崢能懂。

如果此時他失望地轉身下車離去,葉明歌都不會認為他過分。

感覺到身邊的人動了動,葉明歌認命般屏住呼吸,可等待她的並不是車門打開的聲音。

陸言崢往前傾身,拉過她的手握在掌心裏輕輕地捏了幾下,動作溫柔得像安撫一只受驚的小動物。

“別慌,我等你。”

葉明歌的心臟幾乎被愧疚灌滿,她扯扯嘴角,勉強牽起一個笑容。

交流在下一秒被打斷。

陸言崢接到了家裏打來的電話,陸鴻華問他回國沒有,說有關於環保局開年後即將頒布的廢氣排放標準要跟他討論。

研物的家具都是交由分散在全國各地的工廠生產,而其中廢氣排放是他們必須時刻關註的一項。一旦標準發生變化,勢必會影響到工廠的生產進度。

這是工作上的正事,陸言崢態度也隨即嚴肅起來,想了想說:“今天剛回青市,我回家當面談吧。”

電話再被掛斷之後,之前的話題也失去了繼續深入的機會。

陸言崢開車把葉明歌送回家,下車時順便把車鑰匙還給了她:“不好意思,今天沒辦法陪你了。”

葉明歌無所謂地搖搖頭,反正她想逛街也只是為了給陸言崢買新年禮物。

她並不意外陸言崢改變主意,畢竟他和陸鴻華的父子關系雖然微妙,但畢竟人已經在青市,父親又親自過問,他沒必要避而不見。

·

剛打開家門,葉明歌就遇上葉文哲準備出門。

“你喝酒了?”父女倆在玄關相遇,葉文哲鼻子一動就聞到她身上的酒氣,接著就嚴厲地看著她手裏的車鑰匙,“自己開車回來的?”

葉明歌把車鑰匙還給他:“我像那種人嗎?是……是代駕開的。”

葉文哲沒有起疑,接過車鑰匙就坐在門邊穿鞋,嘴裏囑咐道:“你媽到三姨家打牌了,我去趟百麗廣場,要是回來晚了你就去三姨家吃飯。”

葉明歌點了點頭,剛要往朝走,就扭過頭說:“那你帶我一程吧。”

“……你不是才回來?”葉文哲莫名其妙,但也沒多問什麽,捎上女兒又出了門。

·

葉明歌在中途下車,這一帶靠近海軍療養院,沿途種滿銀杏樹,天還沒那麽冷的時候,街道上鋪滿金黃的銀杏葉,一條街能有四五對新人在拍婚紗照。

大年初四的下午,下過雪的街道格外安靜。

葉明歌站在街口辨認了一下方向,按照記憶裏的印象往左拐了一個彎。

她記得附近有一家賣萬智牌的店,以前陸言崢帶她來過幾回,可當時她沒認真記路,更沒有記住那家店究竟叫什麽名字。

雖然發個信息問陸言崢,他應該還能記得起來,可葉明歌卻希望能給他一份驚喜。

在幾條長得差不多的街道迷路了半小時後,葉明歌總算看見了那家店的招牌。然而等她加快步伐穿過馬路,剛剛燃起的希望就瞬間被撲滅了。

沒開門。

葉明歌站在原地沮喪地嘖了一聲,心想自己竟然把日子過糊塗了,春節期間這種小店怎麽可能開門營業。

她不死心地貼在玻璃門上,往裏張望了幾眼,發現裏面果然連個鬼影都沒有。葉明歌心灰意冷地打算離開,然而剛一轉身就被站在身後的人影嚇了一跳。

對方是個四十歲左右的男人,比她淡定很多,拎著超市的購物袋越過她邊開門邊說:“我們今天不營業,想玩桌游得去別的店。”

看模樣這人就是店主,葉明歌連忙攔住他,放軟聲音說:“老板,我不玩游戲,我是來買牌的。”

“買牌?”老板看她一眼,覺得她有點眼熟,“行吧,你先進來。”

葉明歌連聲道謝,進去後看著滿墻各式各樣的紙盒陷入了迷茫。

把剛買回來的食材放到桌上,老板問:“你想買什麽牌?有些不一定有貨,得提前在我這兒訂才行。”

葉明歌說:“你這裏有萬智牌吧?”

她一句話就問出了外行人的樣子,老板靠在桌邊笑了笑:“小妹妹,萬智牌有好多種,這要說起來我能跟你講一下午都講不完。再說了,你是想買特定哪張呢?還是買一套啊?”

“一套。”葉明歌回憶了一下,“可以抽的那種。”

老板點點頭,看出她不懂玩牌,也懶得跟她科普了,隨手指著靠墻的一排架子讓她自己去選。

葉明歌站在那裏挑花了眼,想到陸言崢最近幾年都沒玩,又問:“哪些是新出的?最近三年的都行。”

“左邊那些全是。”老板拉開椅子,歪著頭打量她幾眼,“幫男朋友買的吧?”

葉明歌沒說話,老板當她默認了,心想反正閑著也是閑著,看她這樣子一時半會兒還選不出來,索性多聊幾句:“你男朋友如果是剛進圈,那你隨便買一盒就行了,反正牌肯定大多數都沒湊齊。”

“他玩得很好的,好多牌他都有。”葉明歌毫無方向,幹脆職業病發作,研究起哪個盒子的包裝更好看。

老板嗤笑一聲:“有多好?參加過比賽沒?”

葉明歌回過頭,語氣不自覺地驕傲起來:“他參加比賽就沒輸過。”

這話如果被陸言崢聽見,肯定會趕緊否認沒那麽誇張,他十次裏也會有那麽一兩次時運不濟。

果然老板也不相信,故意誇張地叫了一聲,問:“這麽牛?叫什麽名字說來聽聽。”

他本來看葉明歌對萬智牌一竅不通,還以為要麽是她男朋友在她面前吹牛,要麽就是她自己信口胡說,根本沒指望聽到什麽如雷貫耳的名字。

結果當陸言崢三個字傳進耳中時,老板楞了楞,剛才還漫不經心的神色轉眼間有了變化。

這家店他開了將近十年,那麽多客人來了又走,總歸在他腦海裏留下了一些印象。

剛才一見到葉明歌,他就覺得好像在哪裏見過,但一時想不起來,怕被人誤認為是見了年輕女生就搭訕的油膩中年,猶豫了一下便沒有提這件事。

如今聽到陸言崢的名字,他總算想起來了。

“我想起來了,你以前跟他來過店裏吧?”老板一拍桌子,豎起大拇指,“陸言崢確實厲害,好幾年沒看到他,我還以為他不玩了呢。”

葉明歌垂下眼眸:“是不玩了,但我還是想給他買一套。”

老板理解地點頭:“他不玩就可惜了,說真的,小孩兒裏面他是我見過最有天賦的。腦子聰明,心理素質又好,碰上再難的局也不會慌。”

猝不及防聽見有人用小孩兒來稱呼陸言崢,葉明歌不由得楞了楞。

誰知老板見她流露出茫然的眼神,嘿了一聲說:“怎麽,你還不知道呢?小妹妹,不是我在這兒跟你吹啊,他認識我可比認識你要早呢。”

中年男人摸索著下巴回憶道:“你倆認識那會兒,他是讀高三吧?他初三畢業來我店裏玩的,不是小孩兒是什麽。”

葉明歌問:“你對他印象那麽深?”

老板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:“他有錢唄,十四五歲的小男生買牌不眨眼,我當老板的能不印象深刻嗎?”

“……”葉明歌鄙夷地看著他。

對方摸摸鼻子,補充道:“不過主要也是因為他以前一放學就過來,”說著他指了下最靠裏的一張桌,“就那兒,每次來了都先在那兒做作業,一臉學霸樣看著特別乖,結果做完作業打起牌來,又讓人恨得想掐死。”

葉明歌想起陸言崢從前參加比賽時的模樣,不由得笑了笑。

她很少能遇見比她更了解過去的陸言崢的人,眼前這位樣貌普通的中年人也不禁變得親切了起來。

“你能再多說點他以前的事嗎?”想了想,葉明歌還是問出了口。

老板點了點頭,起身到吧臺準備了兩杯檸檬水,擺開了長談的架勢。

一個葉明歌從來沒有見過的陸言崢,在他的敘述裏逐漸變得完整了起來。葉明歌安安靜靜地聽著,目光不時掃向那張靠墻擺放的方桌,仿佛透過時光看見了從前的陸言崢。

鬧哄哄的桌游店裏,永遠不缺少因為玩游戲而喧嘩的聲音。

而他就一個人坐在那裏,戴著耳機,專註地在紙上寫下題目的答案。少年的身形清瘦,做題時下頜線的線條微微繃緊,背脊永遠挺得筆直,是那種老師看了都會忍不住誇獎的好學生模樣。

可是等他把筆往桌上一扔,取下耳機望過來時,他的目光淡淡地掃過眾人,推開椅子走過來時的步伐懶散而隨意。

然後他坐到牌桌前,一手搭在椅背上,放在桌上的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輕叩著桌面,嘴角則會笑出些許張揚的味道。

那時的他學得認真,玩得也盡興。

不像現在這樣,每天都在陸柯忙到深夜,睜開眼又立刻投入到仿佛永遠也做不完的工作裏。

·

葉明歌最終聽從老板的建議,買了一套新出的鵬洛客回去。

將黑色的紙盒抱在懷裏,推開店門時,她看見銀杏樹上一團白雪砸到地上,在人行道的地磚上留下一點淩亂卻又不失美感的痕跡。

就如她此刻的心情,有一絲覆雜,又有一絲意外的竊喜。

桌游店的老板無意中說出了一個秘密:“直到高三開學都還經常在我這兒做作業呢,結果有天突然就不來了,說要跟同學一起去什麽咖啡店寫作業。”

“我跟他開玩笑,說怎麽了,咖啡店的小姐姐有我長得美嗎?”

“結果他居然承認了,說在咖啡店裏發現一個看上去特別冷的女生,長得正好是他喜歡的樣子,他想試試有沒有機會能認識她。”

兩人交往以後,針對誰先喜歡誰的問題也進行過一番交流。打那之後葉明歌就知道,在她註意到陸言崢以前,男生就更早一步對她有了印象。

可是她沒想到,陸言崢之所以會出現在那家咖啡店,原來是為了她。

作者有話要說: 桌游店老板的陸總回憶錄其實沒那麽多濾鏡。

他原話其實是:“就一小孩兒,寫作業的時候當我們不存在,寫完了過來打牌就拽得一匹,要不是看在錢的面子上我早就把他轟出去了。”

以及我掐指一算,和好的腳步近了鴨

☆、第 46 章

當晚, 陸言崢和父親參加完飯局,從陸鴻華一個老朋友那裏打聽到一點風聲, 飯局剛結束就啟程離開。

環保局的新規定一旦頒布, 陸柯合作的一家工廠就無法達標, 他需要提前做好安排尋找新的合作方。

葉明歌在他登機前收到消息, 留意到陸言崢這次回來連一天都沒待夠。

看來陸總的生活還不如她一個乙方過得舒坦, 葉明歌默默地嘀咕一句,又想到白天才得知的那個秘密,心間不禁浮起陣陣暖意。

想了想,她還是在微信給他發去一句新年快樂。

陸言崢沒有及時回覆, 她也沒有等, 只是把新買的那套牌放進行李箱,打算等過完年到陸柯再給他。

·

大年初七,葉明歌搭乘飛機回到了申城。

她連行李都沒放, 先去寄養店接回樂不思蜀的旺仔,看在它見到自己表現得還算興奮的面子上, 回到家就給它的碗裏倒了不少凍肉幹。

旺仔把腦袋埋進食盆哼哧哼哧地享受時,葉明歌打開行李箱,拿出陸言崢送的那張編織毯, 想找個地方先收起來,等過幾個月再一起拿去新家。

不巧中途蔣婷來了個電話,約她晚上出去吃飯。等葉明歌放下手機一回頭,發現旺仔竟然已經無師自通地拆開包裝,正咬住編織毯往它窩裏拖。

“停下!”葉明歌大聲制止, 想去拿時旺仔竟然還不肯還,一來一回毯子一角就被咬出了一個破洞。

破洞周圍還沾著它的口水,看得葉明歌無比心痛。

偏偏旺仔歪歪腦袋,咧開嘴眼巴巴地看著她,眼神裏寫滿了對這條新毯子的喜愛。

“你一條狗還挺識貨呢?”葉明歌氣得在它腦門上輕輕地彈了一下,旺仔嗷嗚一聲鉆進狗窩,只露出一對大耳朵在外面裝乖巧。

手工編織的薄毯比人還嬌貴,經此一役是沒法再補,葉明歌嘆了聲氣,拍下罪證發給陸言崢問:【陸總,介意我把你送的新年禮物轉贈給旺仔嗎?】

過了一會兒,陸言崢回道:【壞了就給它,我再給你買。】

葉明歌:“……”

語氣還挺霸總呢。

吐槽歸吐槽,她還是叫陸言崢別再買了。

多的話她沒多說,只不過道理大家都能明白。畢竟還不是戀人關系,幾千塊的禮物對陸言崢或許不算什麽,可這不代表她就能心安理得地繼續收下。

這方面她向來拎得清,陸言崢也清楚她的性格,便沒有再強求。

葉明歌還以為這事翻篇了,誰知當天晚上陸言崢又發來一張木雕的照片。

木雕是小女孩的模樣,腦袋上戴著一頂貝雷帽,肉嘟嘟的小手一只抓著畫筆,一只拿著調色盤,臉上困惑的神情雕刻得惟妙惟肖。

下面還“體貼”地拍到了木雕的售價,不到一百塊。

【喜歡嗎?有點像你。】

葉明歌把照片點開放大,越看她就越懷疑陸言崢可能眼神不太好,以前說柯左和她像就算了,現在她更是死活想不明白這個小胖妞到底哪裏跟她像。

像是猜到她的不解,陸言崢很快便把上回在海邊拍的照片再次發過來,然後又說:【就這個表情,你看。】

葉明歌捧起手機細細對比一番,最後看得笑出了聲,還真被陸言崢給說對了。但是那木雕整體看起來傻乎乎的,又讓她不願意就這麽承認。

與此同時,相隔幾百公裏的另一座城市。

陸言崢站在一家木雕店裏,指著櫥窗裏那個小木雕對店員說:“你好,麻煩幫我拿一下這個。”

身邊一個加工廠的負責人欲言又止。

他們今天陪這位申城來的陸總吃晚飯談合作,結束後幾個人下樓等司機開車來接,也不知道這個年輕男人怎麽突然就盯上了飯店旁邊的這家木雕店。

“陸總,木雕是我們這兒的特產,您要是喜歡,明天我可以帶您去別的地方轉轉。”負責人誠懇地小聲提醒道,“這家的手藝也就一般。”

陸言崢嗯了一聲,語氣淡淡的:“沒事,我就想買這個。”

負責人不解地摸了摸鼻子,看見陸言崢瞟了眼手機,做了一個稍等的手勢就背過身走到店裏的角落。

估計是下屬有什麽重要的情況要匯報,負責人知趣地沒有跟過去。

陸言崢垂下眼,點開新收到的語音,然後將手機放到耳邊,聽到裏面傳來一句蠻不講理的話。

“我說不像就不像。”語氣特別果斷,可惜急促的尾音洩露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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